【凤跖】有幸（第十二回）
第十二回
狂风骤起电闪雷鸣，漆黑如碳的乌云几乎将整座山林包裹，雷电下，盗跖在树丛中疯狂的逃着，此时的他不管怎么使用法力都无法从天雷中脱身，殷红的闪电对他紧追不舍，似乎执意要将他化为灰烬，盗跖一边逃一边看着已经被雷霆炸的四分五裂的天空。
“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吗？”
被雨水冲击的山路根本不适合疾跑，他的身上满是污泥，性命几乎转瞬即逝，可他的嘴巴依旧不老实，天雷似乎也烦了，最后终于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尽数的雷电全部落在了盗跖的身上，他随着电击抽搐着倒下，雷电死死的将他按在地上，不给他一口喘息的机会，可是盗跖不服输，他咬着牙带着笑，就是想和这天争一争比一比。
树林中所有的妖族都知道，有个叫盗跖的小狐狸自小就疯了，好好的妖非要去修什么仙道，尽做些和妖族不相符的事儿，起初大家都把他当笑话看，直到有一年的一天，天空被闪电侵蚀，天雷在林中打了一整夜，所有妖都躲了起来，只有盗跖的惨叫声在黑夜里不停地回荡，直到天明才停下。他们都知道是这小狐狸逆天而行遭了天谴，怕是要尸骨无存了，可是谁都没想到第二天盗跖依旧站在他们面前，看似深受重伤却经脉充盈，法力更甚，林中妖们才开始忌惮这个与他们不一样的同族。
妖族修道需经历三次天劫，很多修道的妖才刚刚看到曙光就命丧与天雷之下，做一个坏人容易，做一个好人却很难，妖也是如此，这似乎是一条必死的修道之路，可是盗跖却偏偏不信这个邪。
而这次……
伤口的血液随着雨水在皮毛上晕开，天雷的重击下盗跖已经化为了原型，他伏在草丛中奄奄一息，雷电霎时发出的光印着他的脸，像是在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难道我这次真的要死了吗？】
盗跖挣扎着不想闭上眼睛，可是强烈的疲惫感汹涌而来，在最后一刻他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人类的房间里，他身上的伤被包扎的很专业，一看就是动过心思的，此时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子正抚摸着他的尾巴，似乎没察觉到他的苏醒，自言自语着，盗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好像是什么命大，什么缘分之类的，就这样他在这里住了下来。
后来盗跖才知道，这个姑娘叫白念儿，是燕春阁的艺伎，遇到他的那天，她是从客人的家里回来，岂料下起了大雨还遇到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心生怜悯便把他带回了家。
随后的这些天白念儿都会按时给盗跖换药，喂他东西吃，一开始盗跖伤重没什么胃口，等渐渐好了些开始进食了，白念儿也像是自己病好了一样开心的跟什么似的。有一次因为屋里狐狸味儿太重，很多人发现了盗跖的存在，说什么狐狸是妖物晦气，让念儿把他扔了，小姑娘平时弱弱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当着众人的面就把他护在怀里说会照顾好他，随后等人都走了她就搬来很多花和香包放在盗跖的周围，假装生气的样子拉拉他的耳朵对他说“不想这么臭就快点好起来啊”，而这时的盗跖会摇摇尾巴作为回应。
度过了第二次的天劫，盗跖感觉到自己的内丹有一股更为强烈的力量在涌动，说明他又有了新的突破，可是他的经脉却因雷电的袭击而无法运行，这就意味着他在短时间内将无法恢复原型离开这里，不过当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每天都抱着自己，摸摸自己的耳朵和尾巴的时候，盗跖觉得自己像猫一样也不错。
到底他是个颜控，漂亮又温柔的小姐姐真的很讨人喜欢，于是盗跖决定继续在这里养伤直到法力恢复的那日。
盗跖发现白念儿除了喜欢抱着他摸他的毛，其次就是把他放在桌子上教他写字，说是教他写，其实就是自己一边写一边开心的跟他分享意中人的事情。白念儿虽然是风月场的人，却不善言辞没什么朋友，她现在就把面前的小狐狸当做倾诉的对象，有什么好事儿坏事儿都会对着他自言自语，而她写的最好的两个字就是【心悦】，因为这是她的意中人教给她的。
盗跖从她的话中知道，她自幼体弱多病，对家里无用便被卖到了燕春阁，因为这张好看的脸才不至于等死，自小她就想要读书，所以一直很羡慕有学问的人，而她的那个意中人便是因为一首极美的情诗锁住了她的心。盗跖见过那个男人，好几次他们在房间见面，白念儿都会抱着他一起，男人长的不错文质彬彬的，说话间满腹经纶却没有传统书生的酸气，他对白念儿很好，知道对方想要读书，就主动教她识字给她讲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一个十足的才子模样。
可盗跖却不怎么喜欢他，因为他总是对白念儿说【狐狸是野物养不熟的，迟早有一天会伤了你】，虽然这话是为了白念儿好，却让盗跖很不舒服，因为按照盗跖这么多年来看人的眼光，他知道这个男人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可这一切总是猜测，盗跖也一直希望他猜的是错的。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白念儿将自己攒了许久的银两都给了那个男人时他立马跳了起来，冲着男人的手就是一口。
男人慌乱的往后退，疯狂的将盗跖甩在了地上。
“啊！你看看，我就说过小畜生是养不熟的！”
白念儿上前抱住了盗跖，她抚摸着他，连声说没事的没事的，盗跖却用他那双狐狸冷漠的眼神一直盯着男人的眼睛，男人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最后匆忙的离开了燕春阁。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对不对？”
盗跖惊讶的望着她，面前的少女脸上是一种欣慰的笑容，她依旧把他抱在了怀里。
“老人说，动物养久了是可以通人性的，我知道你担心我，害怕我被骗了，可是那钱是给傅哥哥进京赶考用的，等他考上了功名就会带我们离开这里，有了这笔钱他的家人才能生活下去，才能接受我，我相信他，你也相信他好不好？”
盗跖看着这个单纯的姑娘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起了自己还未化为人形时画眉鸟姐姐说的故事，姐姐喜欢过一个人间男子，两个人结为夫妻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幸福，直到有一天有个道长告诉男子，他的夫人是个妖怪，而男子就用道长给的符咒令她现了原形，并且放火烧了她的翅膀，她拼了命才逃出来。说话的时候画眉鸟的脸上还带着泪，她的眼睛里都是痛苦与绝望，她告诉盗跖不要相信人类，尤其是男人。
想到这里的盗跖往白念儿的怀里钻了钻，他嘤嘤的叫着。
盗跖从来都不想和人类有过多的感情，可是现在他想知道这个女孩儿的结局，他想护着她，为了报恩，也为了能看到她幸福，他开始希望那个男人是值得的。
可是天不遂人愿，白念儿连等到最后的机会都没有。
一场疫病开始侵蚀着她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她的脉象显示着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这是命中注定，哪怕法术可以救人于危难却也改变不了生死，逆天而行只会有更惨烈的下场，盗跖知道这次他终是无能为力，他窝在白念儿的臂弯下，盖住自己的脸，他第一次感觉到老天爷的不公。女孩儿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也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她艰难的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拍着小狐狸的身体。
“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小狐狸把脸继续蹭在了女孩儿的手里，他依旧嘤嘤嘤的叫着。
“对不起，这辈子我不能嫁给你了……”
女孩儿喃喃自语的声音从盗跖的头顶响起，他连忙抬起头发现对方已经泪流满面，本就灰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他伸手去擦女孩儿的眼泪，却感觉到掌心一阵暖流，那不是泪水的温度，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
他的法力恢复了。
白念儿感觉自己躺在一朵柔软的云上，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朦胧间一个男人的脸渐渐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我最大的心愿是嫁给我心悦的人，但是…不可能了，我要死了，你是神仙吗？你可以帮我告诉他，我不是有意失约的，我一直在等他回来娶我，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他说我是他的夫人。”
盗跖垂着眼眸，他点了点头，原来人世间真的有这么纯质的爱。
“谢谢你神明大人。”
那是盗跖第一次被人称为神明，从那天开始他就变成了第二个白念儿，他要帮她完成遗愿，只要对方信守承诺值得她付出一生，盗跖愿意助他前途光明一世平安。
可是，当盗跖靠着栏杆上看着楼下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时，盗跖知道那个傻姑娘信错了人，李傅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恨不得早点撇清关系，要论起感情甚至还不如那个整天说着要把它带回武当的道长有情分。
如果本就无意，当初何必招惹人家姑娘，如果本就无情，当初为什么又不拒绝姑娘的情谊，后来找人家要钱，又让人家帮你养着一家老小！到底是哪来的脸啊！眼睁睁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切，盗跖心中的愤怒无以言表，就在他已经准备好打算要狠狠报复这个男人的时候，李傅跑到燕春阁帮“白念儿”赎了身，当初嘲笑“白念儿”的人都开始改口说她看对了人，连盗跖都是一阵恍惚，以为自己真的误会了，可谁也没有想到，李傅转手就把“白念儿”送进了别家的大门。
出嫁的前一天，李傅痛苦的告诉“白念儿”他是逼不得已，他不想这样做的，他有什么样什么样的苦衷，“白念儿”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只是点了点头，也就是在这一刻，盗跖起了杀心。
婚宴上，盗跖揭开盖头露出了本貌，原本还因为娶到“白念儿”而一直献殷勤的高太守当场昏了过去，宾客们尖叫着四下逃窜，热闹的婚宴转眼变成了人间地狱，红布撕开的声音仿佛血肉撕裂一般，血红的妖纹爬满了盗跖的脸颊，他恨不得立刻将这里变成废墟，可是下一秒他的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猛的一甩手，原本满是杀意的招式瞬间变了味道，所有人都晕倒在地，除了李傅。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李傅依旧坐在上座，只是他的身体已经瘫软的支撑不起来了。
“你还记得当初那个把你咬伤的小狐狸吗？”
“你……你是那只狐狸？你是狐妖！！！”
李傅惊慌的表情在盗跖看来太可笑了。
“是啊~我是狐妖，我今天就是来报仇的。”
“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别过来！”说着李傅似乎想了起来，他慌忙的从袖口里拿出老道长给的符咒。
“你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武当的灵符？哈哈哈哈世间都说武当惩恶扬善，你到底哪里值得他们这么保护！！！”盗跖笑的咬牙切齿，愤怒已经控制了他的大脑，他抬起手开始施法，然而在灵符的作用下，简单的法术根本无法近李傅的身，甚至尽数反弹了回来。
看到盗跖拿他没有办法，李傅也大胆了起来，他又坐直了身体，开始嘲讽盗跖只是一只晦气的狐狸，伤不得他这种被上天眷顾的人。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里的人是我而不是真正的白念儿吗？”盗跖握着拳，灵符反击的伤口已经裂开，但是趁着红色的喜服根本看不出来。
“这还用问，肯定是她让你来假冒的，帮我都不愿意还说什么心悦我，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早就不该对我有什么幻想了。”李傅理了理衣领，还是那样人模狗样。
“这就是你想说的？你难道忘记了你家的钱都是哪来的！！！”盗跖从心里升起一团火直冲头顶。
“所以我报答她，我帮她赎了身给她找了这么好的一个下家，我对的起她了。”
李傅话刚说完就看到盗跖原本棕蓝色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而他刚反应过来时，盗跖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很近很近，近到可以看到对方眼睛中的自己，而里面的自己正在七窍流血。
盗跖的一只手抓着李傅的脖子，另一只手冒着火死死的拽着那张灵符，哪怕痛感要将他全身撕裂他都没有松开。
“破！”
只听一声响，灵符化为了灰烬，而这一只手顺势穿过了李傅的身体，剥皮抽筋，喝血吃肉，这对于妖怪来说都太正常了，可是对于盗跖来说，感受着人类血液的温度却是第一次，因为他修的从来都是仙道。
“她死了，病死的，她死之前一直在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娶她，她说她信你，她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她希望我帮她传话给你，，可是……我后悔了，我不想传话了，我想……还是送你去亲自听最好。”
话语声最后落下之时，李傅的心跳也停止在了这一刻。
一切都平静了，盗跖伸手抚摸着李傅的脸颊，鲜血在对方的脸上走着奇怪的纹路，越来越诡异，盗跖从来都没有这么放肆过自己的妖气。
“她为什么这么相信你呢？”
“因为她爱你，哪怕你做的事情再荒唐再不对，她都相信你，因为她爱你啊！”
“为什么要辜负她！”盗跖一边抓着李傅的头发一边自言自语着。
“人……到底值不值得相信……”
盗跖感觉很累，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伤口的疼痛比起心口的胀痛根本不算什么，他开始庆幸自己是妖，庆幸自己有的是时间和能力去惩罚那些罪有应得的人，人单纯的可怕也复杂的可怕……
“相信我。”
突然盗跖勾勒血纹的手被什么拽住，他一低头，李傅的手正抓着自己，而那张脸上的血纹已经消失变成了白凤的脸。盗跖猛地一惊，他想要甩手却怎么都甩不掉。
那人的脸就像是在树林里一样，那怕被同门追杀，那怕成为众矢之的，他从来都是那么自信又令人安心，就连说的话也和当时一样。
“你做什么我都信你。”
“白凤——”
盗跖猛地睁开眼睛，昏暗的房间里燃着香，那是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他很不舒服，他动了动身体却发现四肢已经被锁链绑着吊在了空中，锁链上写满了符咒，脚下的火焰燃烧着一个他不认识的符号，盗跖默默的看了几秒笑出了声。
是啊，他们最后还是被抓回来了。
PS:过度篇，甜文写多了也想写写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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